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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家大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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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大风刮大丰(第2页)

李春仙气得没话,一扭头走了。走了半里地,后面追来了大弟。大弟道:“大姐,爹让我给你二斗粮食。你莫怨恨妈,我们也吃不饱。”

李春仙摸了摸大弟的头,咬着嘴唇道:“来年一定还你。”

春仙知道,大弟不骗人,这二年的收成都不好。听水库上的人说,就是最先进的东河镇,去年报上去的粮食产量都锐减。各家各户的自留地都收回公社去,依然保不住公社的目标。

二斗发了芽儿的粮食,都舍不得磨成面,直接煮来吃。水开没多久,李春仙没管别人,先把自己喂得饱饱的。只可惜,吃下去的粮食没能转化为营养,反倒还折磨得李春仙夜不能寐。平躺在炕上,她都觉得天旋地转。

早先托人写给三丰的信,流浪了好几个月才到三丰的手里。三丰这才知道了妻子怀孕的消息。三丰东拼西凑,借来了几张钱托人带给妻子,指望这钱能助妻子度过这个秋冬。

钱还没有到,罗大丰先去世了。

大丰瘫在炕上这二三年,腿上的疤子就没好过,除了叫媳妇的名字来伺候吃喝拉撒,连话都没有几句。大丰那干瘦的腿好似一截烧干了的枣木,唯有那烂了的疤子周围,鼓起些黑色的组织。

那天夜里,秋风呼啸,来往的东风钻过着屋子里的裂缝,家里到处都是凄凉的鬼叫声。在这呼啸声中,金氏听见大丰好像在叫她。她不耐烦地翻个身,道:“大半夜的叫什么!”

大丰的声音又格外大了些。

金氏一咕噜坐起来,在黑暗中对大丰哭道:“我的爷,你又要做什么!吃不饱穿不暖,连睡觉你都不给我清净!”

罗大疙瘩醒了,但他不搭儿子儿媳的话儿。

两夫妻拌了几句嘴,金氏也再不理他。后面只听大丰嚎了几声“妈”,也就再没声音了。第二天他们起来一看,大丰是眼睛也没闭上就去了。

李春仙卖掉的那个榆木木材,又转手买回来给大丰做棺材。罗大疙瘩心疼地说道:“谁知他竟比我先躺到这榆木上!”

不知是心疼儿子,还是心疼榆木。

李春仙心疼钱。木匠打棺材,道士要念经,罗家的长子去世,花掉了她丈夫给她养胎的钱。

送别过叔伯宗亲,李春仙无力地倒在炕上,看着嗷嗷待哺的一家人,深感自己嫁到罗家,宛如掉入一个无底的枯窖。

她无数次想着要跑,她有可以跑的理由。

她知道,以罗家现在这个样子,她跑了也不会有人道德谴责她。只是看到嫂子一家那悲惨的眼神,她又只能强撑下来。

现在,她怀着身孕,跑也跑不得,这里是她唯一的家了。

无数次她怨恨自己的善良,无数次她怨恨自己的要强。

跑不了,到底还有个死。

李春仙干裂的嘴唇舔了又舔,她想:“我买老鼠药来,毒死这一家子。我也把老鼠药吃了,干脆大家都别活。绝了老罗家的户,让罗三丰一个人逍遥去吧!”

她的愿望不知被哪路神灵听见了,罗大丰的头七才过不久,罗老汉也去世了。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老死了,反正他在睡梦里悄无声息地就走了。